“想要流量就不要采访我,很多媒体已经把我介绍得清清楚楚了。”面对《新闻晨报》抛来的采访邀约,朱锦沁很直白地回应记者。在她看来,因为“身后事”的视频,媒体可谓是蜂拥而至。
前段时间,凭借在短视频中对于“身后事”的豁达态度,86岁的朱锦沁一夜之间成为“网红”。她在视频中这样讲道:“我一旦病重,绝对不要抢救。骨灰盒从简,能装就行了。”对此,许多网友纷纷感叹朱奶奶“通透豁达”“人间清醒”,这位奶奶经历过什么?她的儿女会赞成她的做法吗?一时间,网友对她议论纷纷。
很快,网友发现这位奶奶的故事远不止“身后事”。她是上海人,却扎根青海,从事鼠疫防治工作三十余年。2022年,朱锦沁开设了抖音账号,在一百多条短视频中回望那些年的岁月,她的视频也成为了年轻人了解老一辈科学家的窗口。
记者与朱锦沁通上话时已是深夜,但这位老科学家却没有半分疲态。朱锦沁像是唠家常般说着她过去的人生,尤其是提及身在青海的科研岁月时,电话那头能明显听到爽朗的笑声;而说到教会同龄朋友使用微信、制作相册时,她的语气里则夹着一丝丝的骄傲。就这样,不知不觉聊到23点,记者询问到是否会打扰她正常休息,朱锦沁神采奕奕地说:“我十二点以后才睡的,你要是累了我们可以先结束。”
对朱锦沁而言,豁达潇洒似乎早已是她人生的底色,求索新知成了她保持从容心态的妙招。
以下为朱锦沁的自述:
了然于胸
“身后事”的视频火了以后,我的私信里涌入了很多网友,他们都在询问我儿女同不同意我的这种做法。我都会回复说同意,我遗嘱都写好告诉儿女了。有时候,我一天要跟三四家媒体打交道,我跟朋友说最近都没有时间好好吃饭。
网友们的私信和评论以前我都会回复的,B站和西瓜视频的私信看得比较多。有些小青年会私信我:“奶奶我好迷茫呀。”考研也要来问我。但现在每天就是“哒哒哒”消息提醒,真的回复不过来。
坦白说,我并没想到我拍的视频会火。本来拍视频是想留给我的后辈,告诉他们我这一生做了什么。因为我原来的单位需要保密,所以他们都不了解我的工作。家人就鼓励我拍视频记录下来,然后帮我加字幕。于是,我就开始录视频了。工作聊完了我就讲讲别的,就这样拍了一百多期短视频。
朱锦沁在抖音上持续更新短视频
让我意外的是,火了以后有一些网友曲解了我说的话,他们说我重男轻女,对此,我还特地发了视频澄清。其实,我所有视频里都是实事求是的,我最讨厌说假话了。我的视频没有任何稿子和提纲,想到什么讲什么,就是在讲故事。
网友们对朱锦沁的部分评价
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最想对看我视频的年轻人说什么?我最想说,等你们到一定年纪,要稍微关心一下老人周围的环境。现在全国有好多老人退休以后跟着孩子工作的地方搬家,离原单位很远。一旦有什么意外,如果孩子连原单位的情况都不了解,那医保、抚恤金涉及到的问题都是麻烦事,甚至孩子都不知道怎么给原单位同事发一个讣告。
我年轻时候是个比较雷厉风行的人,工作中做到这一步,就马上想到下一步做什么,所以现在我会去考虑“身后事”。很多小青年说我豁达,我是挺想得开的,有矛盾也不记仇。以前当研究所所长时,工作上批评意见我从来是说过算过,别人都评价我不摆架子,平易近人。
年轻时候的朱锦沁
栉风沐雨
到边疆去,到中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年轻时我脑海里就浮现出这个念头。从17岁到退休,我一直都扎根在青海,中间有几年在北京读书,每年寒暑假我都还是在青海的。毕业后,我拒绝了留在北京的机会,选择回到青海省,从事了鼠疫防治工作。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上海号召支援大西北。我爸爸是搞技术测量的,参与过上海国际饭店的地标测量工作,后来响应号召去支援青海油田开发。我是家里的老大,17岁那年我和妈妈领着全家6个姊妹,途经徐州、西安、兰州,几经中转才终于到了西宁。西北那时候有多落后你们一定很难想象,整个西宁没有楼房,只有一个二层楼。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在青海要下乡防治鼠疫的时候,有人还笑我:“你这个大学生只会写文章,不会骑马。”那时候工作条件艰苦,没有交通工具就要学会骑马。
一开始,我所在的科室除了到草滩下乡以外,没有更多的工作能做。那怎么办?我就协助科室去建立制度,我们科室当时只有两个大学生,从一无所有的实验室到把工作制度一样样建立起来。我是学英语的,到青海后俄文的文章我不会,只能拜托同学帮我翻译以后寄过来。就是在这种困难下,我跟同事引进了国外的方法进行科研实验,完成了两篇论文,在西北五省的鼠疫学术会上进行了交流。这些成果受到了同行的赞扬。
朱锦沁工作照
在青海的科研经历是我一生最引以为傲的,其中有两件我最有成就感的事:一是我当了青海省地方病防治研究所所长以后,经过和同事们的共同努力把我们所带成了国内较有名气的地方病防治研究所。二是和各省同行们一起参与制定了三个鼠疫的国家标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和同事们研制了鼠疫的血清学快速诊断方法以及人和动物的流行病调查、鼠疫的疫区处理。后来基于这些研究成果以及外省同行的资料,我们共同制定了鼠疫的三个国家标准。我的目标就是:要么不搞,要搞的话我一定要搞成功,咬着牙我都要完成。
我退休二十多年,曾经回过一次青海,发现一切都是日新月异。研究所很多设备鸟枪换炮,所里的大学生、研究生都多了,生物学尖端技术也发展飞快,所里得了很多科研进步奖,我由衷地感到高兴。
当年的很多学生还会和我联系,有的人已经50多岁了,到上海出差说想来看我,我说:“你不要来看我,上海你们不熟,还是我来看你吧。”我就自己过去陪他们,走之前还要把他们送回住的地方。所以他们回去都开玩笑地说:“老太太还是把我们当作小孩。”
学无止境
我在B站发布视频以后,有人说我跟她爷爷可能是同学,我也不吭气。我看她IP地址在贵州,就说贵州没有我同学。她说奶奶我不是贵州的,然后就把我B站视频转发到他爷爷那去了。结果她爷爷真是我同班同学,而且我们俩关系很好。还有几位我孩子的同学看我的视频,我们会在网络上联系。
我跟年轻人交往多,这样心态就变得很好,因为我比较愿意学习新东西。像抖音、微博、头条,一开始我不大会登录账号,学会一个以后其他的都一样。这些平台上的评论也都是我自己管理的。
朱锦沁近照
学习这些新兴社交媒体的话,我就可以更方便地知道社会的一些情况,还能通过平台和年轻人交流。现在我一个人住,这些软件就用得多了。我兴趣爱好多得很,喜欢在电视上看女排。我是四十年的女排球迷,她们的比赛我一场不落的。电视上不播,我就在平板上下载体育直播软件看。